2011年12月5日 星期一

保險箱




在廢墟中,考古學家發掘了某個文化的遺址。在肢解的違章建築殘骸中,工人檢拾到老祖母時代的頭花。每一次的發現,都可能訴說著一段歷史,它所代表的可以是當代的文明,也可以是一個人畢其一生的菁華。它原本安適的潛藏於浩瀚塵世的一個私密角落,在後代子孫經意或不經意的尋訪之前,那裏原本是最安全的地方。

母親在大哥結婚前一天,拿出一盒首飾,逐件試對,準備挑選一件最適合的來搭配喜宴的服裝。我好奇的趨前湊熱鬧,盒子裏果然金碧輝煌,亮光光的好不熱鬧。這其中的真偽我無法辨識,但我直覺的認為這些東西不該擺在家裏。於是建議母親將它們移至我在銀行所租用的保險箱。

母親沒有答話,一股勁地在鏡子前面打量自己所搭配出來的傑作,好一會兒工夫之後,她把盒子仔細的收到原來的存放處,然後說:「嗯,我還是覺得這裏比較安全,這些東西不會有人要的。」

是啊!一樣東西的價值和安全與危險之間的定義,有時是存乎人心的。

85.2.22刊於自由時報副刊

2011年11月1日 星期二

林瑞麟: 冷

林瑞麟: 冷: 攝影機鏡頭的視窗裏是一條窄巷,窄巷的盡頭與道交接處火光熊熊,有人從窄巷的盡頭跑來,也有人向盡頭跑去。喧囂的烈火和奔忙的人共構緊迫的氛圍。 他從火光中顫巍巍地竄逃而來,有人見著他便閃跳開來,然後繼續奔跑,仿若避之危恐不及。也有人把他當成障礙物,撞開之後不顧一切的跑去。曾經有...




攝影機鏡頭的視窗裏是一條窄巷,窄巷的盡頭與道交接處火光熊熊,有人從窄巷的盡頭跑來,也有人向盡頭跑去。喧囂的烈火和奔忙的人共構緊迫的氛圍。

他從火光中顫巍巍地竄逃而來,有人見著他便閃跳開來,然後繼續奔跑,仿若避之危恐不及。也有人把他當成障礙物,撞開之後不顧一切的跑去。曾經有幾個與他相識的人遇見了他,先是驚訝,然後縐眉,在短暫的猶豫之後,搖著頭離去。

其中有一個是他同業的好友,和他欠身時,不禁驚惶叫起來,隨即迴過身,拉著他跑了起來。但是沒跑幾步,他那友人忽然又停下腳步,再一個轉身,棄他而去。友人臨走前大嚷著,「快去找醫生啊!」然後消失在奔跑的人潮中。

攝影機冷冷的瞅著他。鏡頭裏的他,由遙遠漸次轉為清晰。他的半邊臉是死白,另半邊臉血流成泊,顏面因神經與肌理互相拉鋸而激烈起伏。他的眼神像是被掏空用竭的井,深邃而絕望。他身後的景色因失焦而顯得迷離,火光與硝煙合譜的險境中,躍動的人潮像飛蛾撲火般地前仆後繼。

攝影記者攝影機擋住了他的去路,他對著鏡頭左搖右晃,似乎再也跑不動了。他弓起身子,大大地喘息,然後忍不住地哀號起來,「誰…….……救…….….!」他血淚交織地哭喊,然而卻是有氣無力。他據聞前來採訪一樁汽車爆炸案,幾乎與警方同時間趕到,正當忙著紀錄一些資料時,離同一地點幾步之遙,另一起爆炸繼之而起,他因被炸彈碎片波及而淌血…….。鏡頭裡,他額頭右方的傷口,因他氣力放盡的啾鳴,血液汨汨地奔勇。好一幀慘絕人寰的寫真!

由於攝影機對他的哀悽無動於衷,於是他將它推開,攝影機的畫面歪斜跳動。當記者十多年,第一次成為獵物,「救命啊!」他還是跑了起來,但終究召喚不回已四散的魂魄。不支的他,靜靜的蜷臥在街道一旁,顫抖。「冷,好冷。」那是他意識清醒前最後的想法。


1999127 發表於聯副

2011年10月13日 星期四

林瑞麟: 等待

林瑞麟: 等待: 床上,祖孫兩緊依地躺著。「不然,我講故事給你聽好了。」孫子打從傍晚時分就吵著要找爸爸,孫子的父母工作繁忙一向晚歸,今天也沒改變,只是不知怎的孫子今天特別焦躁。於是,奶奶用故事來安撫她孫子。 「你要講唐老鴨嗎?」 「阿媽不會講唐老鴨,嗯 …....

2011年10月2日 星期日

等待

        床上,祖孫兩緊依地躺著。「不然,我講故事給你聽好了。」孫子打從傍晚時分就吵著要找爸爸,孫子的父母工作繁忙一向晚歸,今天也沒改變,只是不知怎的孫子今天特別焦躁。於是,奶奶用故事來安撫她孫子。
      「你要講唐老鴨嗎?」
      「阿媽不會講唐老鴨,嗯…..我講我的故事好了。」奶奶側了身讓孫子枕著她的肘,「從前,阿媽小時候家裏很窮,小小的時候就沒有爸爸,所以很小就要出去賺錢…..後來跟阿公結婚,生了爸爸、叔叔、姑姑,阿公賺錢很辛苦,阿媽要帶爸爸、叔叔、姑姑,還要幫忙賺錢…..。後來爸爸和媽媽結婚生了你,爸爸媽媽要去賺錢養你,阿媽老了還要帶你,是很辛苦的。現在阿媽常常生病,沒有用了」庸碌勞苦的昨日,歷歷浮現,奶奶說著忽然停下來,兩眼直直望著天花板。
     「然後呢?」孫子問。
     「嗯,」奶奶回了神,「所以你要聽話,要不然阿媽生病,帶不動你,你要怎麼辦?」
     「老了......,然後呢?
     「然後就死掉了。」
     「死掉,然後呢?」
     「死掉就解脫了,嗯,我是說......,死掉就去很遠的地方,不回來了。
孫子從奶奶的臂彎掙脫,忽然坐了起來。黑夜像個惡魔趴在窗口,他望著,然後嚎啕哭了起來。「快了,就快了。」奶奶將孫子摟在懷裏說。




本文於89/10/7發表於自由時報副刊

2011年9月15日 星期四

林瑞麟: 灣潭舊情

林瑞麟: 灣潭舊情: 來到新店,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的風景區之ㄧ,便是碧潭,但是可能很少人知道碧潭附近還有幾個以「潭」為名的地方,他們是青潭、灣潭、直潭與塗潭,分別由新店溪環繞,相依毗鄰。而在這些地方之中,唯有灣潭讓我獨鍾,其實理由很單純,除了她是我的故鄉之外,就是她有一個很美的名字,那是一種直覺。 ...

2011年9月13日 星期二

灣潭舊情


來到新店,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的風景區之ㄧ,便是碧潭,但是可能很少人知道碧潭附近還有幾個以「潭」為名的地方,他們是青潭、灣潭、直潭與塗潭,分別由新店溪環繞,相依毗鄰。而在這些地方之中,唯有灣潭讓我獨鍾,其實理由很單純,除了她是我的故鄉之外,就是她有一個很美的名字,那是一種直覺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
灣潭橫豎都不像個潭,因何得名,未曾細究,但其地處碧潭上游位置,溪水從她身旁蜿蜒而過,彎曲的地景,似頗能符合其名。在十多年前,政府為解決台北市民生用水興建青潭堰而開闢運輸道路之前,這裡的居民,對外交通以渡船為主。當夏季颱風來襲,溪水暴漲時,居民則依山邊先人所闢之步道前行,可通達聞名的碧潭吊橋頭,然後進入市街。與碧潭僅有數百公尺之隔,卻未因碧潭當年波光碧影,遊人如之所帶來的繁華而吸引更多的目光。而今碧潭的盛況不再,吊橋也因老舊而危朽,正面對拆除的命運(),但她依然以其不變的容顏身影,悠悠然地遺世而獨立。飄雨時節,斗笠、船夫、扁舟的景致,頗有潑墨山水的情境,緣溪而行,有一種尋訪桃花源,豁然開朗的期待。

這裡有座古寺,名曰海會,曾有清朝末代皇帝溥儀兄弟的足跡。某日,溥儒不知怎的翩然來此,登海會,俯臨一弘碧波,因而詩興大發,欲題詩於壁;寺中住持不識其何許人,並以其玷污牆面為由婉拒,但溥大師有其文人脾氣,甚為堅持,僧人視其狀不惡,勉強答應,於是他在牆上題詩而去,此事傳開後,村裡有學之士發現如獲至寶,一面將題詩鑲框保護,一面遣人尋寶芳蹤,但數日未獲,如今唯留其詩,供人憑弔。詩曰:

山色連溪暗
林煙繞殿涼
花尞清梵罷
一磬禮空王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庚子八月偕李夫人墨雲瞻禮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西山逸士溥儒題壁


 

午后,交通離峰時刻,常見船夫倚石而臥,以大地為床,藍天為幕,伴著送爽涼風,闔眼假牀的閒情。而在此刻,若有人想搭船,只得隔岸對喊,霎時山鳴谷應,迴音層疊,船夫此刻才起身幹活,而村人也練就一副大嗓門。

近山知鳥音,臨水習魚性,游泳與釣魚是村民大小與生俱來的天賦,不講究姿勢與規律,然而個個如水中蛟龍,釣魚不需指定釣竿長度與材質,就地取材於竹林,無須浮標,卻常常漁獲滿簍。溪邊摸蛤,是另一種野趣,常常在撈得足夠回家做一碗鮮湯之時,大概也洗澡洗好了,所謂「一兼二顧,摸蛤仔兼洗褲」,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?

近年來喜歡旅遊,每每翻開地圖,發現別的縣市也有以灣潭為名之地時,眼光總要多作停留,心中也不免神往一翻,不管是不是有同樣的風情韻事,但總備覺親切,才知道喜歡一個地方和迷戀一個人一樣,是不可自抑的。


註:筆者按,199712月適逢碧潭吊橋因危朽面臨拆除與整建討論得沸沸揚揚之際,有感而書,發表於中央日報副刊。

2011年8月23日 星期二

深紫色的窗: 八股的時代,不八股的老師

深紫色的窗: 八股的時代,不八股的老師: 「上台」對大部分的人而言是可怕的,我自然也不例外。印象中,學生時代總會有幾個同學的表現特別搶眼,有的人口才很好,說起話來頭頭是道;有的人台風穩健,反應靈敏,也有的人肢體語言豐富,和台下的觀眾有著精采的互動,而我也總是對他們特別的羨慕。但是,大部分的人對於「上台」這件事總是敬而...

2011年8月21日 星期日

八股的時代,不八股的老師



「上台」對大部分的人而言是可怕的,我自然也不例外。印象中,學生時代總會有幾個同學的表現特別搶眼,有的人口才很好,說起話來頭頭是道;有的人台風穩健,反應靈敏,也有的人肢體語言豐富,和台下的觀眾有著精采的互動,而我也總是對他們特別的羨慕。但是,大部分的人對於「上台」這件事總是敬而遠之,除非事關「分數」大事,情非得已,否則一概能免則免,避之唯恐不及。因此每逢有上台的機會,大家總是推三阻四,要不就打混摸魚,草草了之。反正任何形式的「上台」只要是主題正確,有國家意識、民族觀念的通常都可以過關。然而只要是敢「上台」的,必然成為大家的「明星」。若是上的了台還能言之有物,唱作俱佳,那更不得了了,無論是演講比賽或歌唱比賽,大家便不做第二人想,一致通過由此人出馬,當然他也會是班長或幹部的最佳人選。

記得學生時代的班會,學校總會在班上事務的討論之外,安排讀書心得報告的時間,給學生上台發表言論的機會。也因為上台對一般人而言是個不愉快的經驗,所以除非上台的人是高手,同學們會對他有所期待外,常常可以發現台上台下各自為政。台上的人匆匆唸完稿子,台下的人或低頭、或私語,但是等上台的人結束報告,大家仍會給予掌聲,恭賀他脫離苦海。而台上台下那種互不影響的模式,其實是一種心照不宣,互相不要給對方難堪的方法。因為上台不僅會讓人緊張、冒汗,還會讓人腦袋真空、丟三落四、手足無措。最糟糕的是,當幾十隻或幾百隻眼睛望著你,等待你的下文,而你卻無以為繼時,那種不知如何收場的尷尬,才真的要命。因為大家都經歷過那種痛苦,所以同學當然不會為難同學。

高二的某次班會,正好輪到我上台做讀書心得報告,前一個禮拜我就為這件事而惶惶難安。老實說,平常我是有一些想法或主意的人,不過可能是因為不善表達的個性,加上不習慣出鋒頭,所以在公開的場合裡,我都是和大多數人一樣,保持緘默。但是讀書心得報告就像排隊打預防針一樣,只要挨一針,可能這學期就免疫了。於是抱著「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」的心態準備了一些東西交差,而那一次我的讀書心得報告主題是:「傅培梅食譜」。

當我上台宣佈我的主題之後,引來台下一陣騷動。我不以為意的進入我的內容,可是沒想到同學們一反常態,打破了以往互不干擾的默契,一個個把眼光拋向我。因為他們太捧場了,使得原本緊張的我,開始慌亂起來。為了儘早結束這種場面,我加快了講話的節奏,可能是我稿子背得很熟,沒有吃螺絲,看起來振振有詞,也可能是我的內容頗有新意,用現在的話來說可能是很「另類」,而引來陣陣的爆笑。就在那個時候,我發現我的導師也在一旁笑不可抑。我心想完了,我的報告一定是很可笑,做完結論之後,便要匆匆下台,可是如雷的掌聲,讓我呆立在台上良久。老師遠遠的看著我,我也猜不出她的想法。

下課後,我與老師擦身而過,她摸了摸我的頭,「表現得很好!」她說。我忽然覺得一股熱,從腳上延燒,「怎麼,剛剛都不害羞,怎麼現在臉紅起來了。」她說完便轉身離去,留下美麗的背影和一個樂不可支的傻小子。我才明白,原來同學們不歇的掌聲所代表的是鼓勵。

我的老師教國文,那時年方三十了,講了一口字正腔圓的國語,連罵人都讓人覺得舒服。她不僅有成熟女人的韻味,而且親切美麗、落落大方,所有的同學都很喜歡她,我也不例外。不過我和她的距離始終都很遙遠,直到那一次的報告以後,我發現關愛的眼神,她給我的不只是「摸頭」的鼓勵,最重要的是她提供了創意的空間,這在那個八股的年代裡,是非常難能可貴的。

幾年後的一次同學會,老師也來參加了。她一見到我便想起了那一次的讀書心得報告的往事,她說她把我的報告方式,作為學弟學妹們的教材,鼓勵他們多動腦,多思考。閒談間,她也抱怨起僵化的教育體制。話說她唸小學的兒子,某一次參加學校演講比賽,因為題目自選,她則建議她兒子想一些比較生活化的題材,然後她再親自幫他潤稿,可是她兒子卻非常有見解的認為這種軟性的題材不討好。她兒子認為題目一定要大,然後要能夠配合時政,最好能夠教忠教孝,發人「省思」。經過她的遊說,她兒子勉強接受她的建議。以他過去的表現,她對他深具信心,可是結果卻被她兒子料中,她兒子僅居第三。前兩名的題目分別為:「台灣的希望在中國」和「我所知道的偉人-蔣中正」,而她兒子的題目是「我的寵物」。她兒子為這件事,足足生了一個禮拜的氣,她也被搞的烏煙瘴氣。一個小學三年級的學生講「台灣的希望在中國」?一時之間不知道究竟是誰錯了。

這已經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,由於老師的「啟蒙」,我有了創新的勇氣。她算是來自大陸的外省第二代,但她生長在那個年代,卻一點都不八股。她的鼓勵陪我渡過專科及後來的大學生涯,讓我不再視「上台」為畏途,所以後來我也能參加比賽,或是帶活動,現在我已經是主持公司各類晚會活動的不二人選。我發覺在台上居高臨下,掌握一切是一種不錯的經驗。其實,擁抱群眾的感覺,真好!


本文於1997/9發表於人本教育札記

2011年8月8日 星期一

她從FB走出來, 然後消失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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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天和Grace Pu 見面,是一位親切的女士,其實我很緊張,好像年少時要和通信已久​的筆友見面的忐忑。她自台灣,去了美國,又從美國回來。我們糊里​糊塗的加對方為好友,然後互相給讚,戳來戳去。因為一篇文章,我​們在網路交談。忽然,她走出螢幕,然後我們握手,行禮如儀,然後​各自覓食。午餐後衝高的血糖,讓我沉淪。恍惚之際,她來電道別。​我急尋她而去,未遇。他們說她離開了,進了電梯。我上,她下,在​空中交錯,然後分離。她就此離線,在FB。

2011年6月12日 星期日

於是,我們在自己的傷痕中成長

分享自http://img12.3lian.com/gaoqing02/03/32/40.jpg



記得那時我是笑著走回座位的。
五月天的陽光白花花的灑遍教室每個角落。西照毒辣的艷陽,逼得我手心冒汗。同學們依著數學老師的唱名,魚貫前至講台領取月考考卷。成績未達標準的同學需接受處罰,於是老師的藤條間歇性的張揚飛舞,空氣被咻咻地切割著,亮晃晃的白日下,依稀可見浮塵四散奔逃。
在好班,挨打是平常的事,可是面臨處罰,仍不免心驚肉跳。終於輪到我了,我趨前,作了最好的心理準備,然而卻沒有被打。這意外的結果讓我一下子適應不來,待我看完手上考卷的分數後,我主動伸出手,可是老師還是沒有打我。我們四目相對,良久,老師說話了:「你這種成績要是考得上高中,我操場爬三圈!」老師的聲音如洪鐘般在教室內迴盪。頓時,我覺得身上有千萬隻螞蟻在爬,汗珠一粒粒唯恐不急的迸出,卻無法冷卻著了火似的臉頰。我無言以對,腦中一片空白,莫名地笑了笑走回座位。迴身之際,老師又叨唸著什麼,然而置身虛無中的我,早已聽不見了。
這一夜,妻子突然要教女兒認識顏色。客廳裡八點檔連續劇的劇中人悲喜纏綿方酣。他們在客廳的一隅席地而坐,原來在一旁追逐嬉戲的兩個外甥,也圍攏過來。妻子排出一塊塊的色板,地板上原本就鋪著各種顏色圖案的安全軟墊,他們圍著那一方空間一下子變得色彩斑斕。
兩歲半的女兒有點興奮,用著嫩嫩的聲音說出媽媽教給她的顏色。兩個外甥在一旁打氣,而且搶著教她。事實上,女兒的表達能力不差,在此之前,她已經能說出完整的字串,然而對顏色的辨識,彷彿始終不得其門而入。
看見女兒的學習狀況,在一旁的我,也感染了快樂的氣息。妻子的成就感十足,約莫半小時內,逐一把所有的顏色教給女兒。在大夥兒的激勵下,女兒不負期望的附和著。妻子順勢提高難處,她從中挑出一個色板問女兒,女兒端詳著,半晌才遲疑的說出:「紫色。」
「不對,是紅色。」外甥及時糾正。
「是紅色。」女兒依樣畫葫蘆。
「那這個呢?」妻子拿出黃色的色板問著。
 「紅色。」
「笨啊!是黃色。」女兒重複著先前的記憶,但卻招致表哥、表姐的譏罵。
「妹妹,重來,重來!」隨後,妻子又從頭來過,鍥而不捨的教著。兩個外甥不再觀看,嘻鬧去了。女兒開始不安。突然,電視上播出的商品廣告大聲疾呼起來,一則則搭配著聲光效果,咄咄逼人。廣告秀實在誘人,女兒不時顧盼著。她不專心的樣子,引起了媽媽的不悅:「唯耘,為什麼這麼不專心!」妻子變臉,嘶嚷了出來。女兒像是初生的雛獸,突然孤獨的迷失在深不可知的森林。只見女兒的頸項瑟縮了起來,紅蘋果般的小臉蛋,瞬間像剛粉刷過的牆,一片灰白。她的眼神呆滯,一會兒看看我,一會兒看看媽媽,然後臉上露出一種詭異的笑。於是,我再度看見自己身上那一處不褪的傷痕。
當年,媽媽為了讓我讀一所好的國中,以便將來能夠在高中聯考考取好的學校,甚至為更遠的求學之路作好準備,她讓我越區就讀,擠入市中心的一所明星國中。讀書不多的媽媽,見到每天早出晚歸的我,以為就看到了希望,以為我將一路順遂的走下去。我雖然不負所望的被編入好班,然而好班的生活卻是我一連串挫折的開始,我無法名列前茅,更無法理解究竟媽媽為何讓我讀得如此辛苦。
女兒的笑收斂得很快,繼之而來的是嘴角抽動,她放聲哭了。電視廣告持續著,片中帥帥的男生,因為車子拋錨趕不上女友的生日聚會而懊惱,一轉身拋錨的車子竟也被拖吊了,他一臉無辜的趕到聚會的地點,卻遭女友摔蛋糕以示抗議的對待……。那男生臉上的抑鬱,彷彿呼應著女兒的心情。我坐在沙發上,目睹了故事的發生,陣陣寒意由腳底衝上了腦門。客廳不大,女兒望著我的眼神卻是那麼遙遠而空洞。
對於一個早上起床、晚上睡前仍要喝奶的幼娃兒,對一個生活在《阿拉丁》、《小紅帽》等童話故事憧憬中的小朋友,我忽然不知道該給予什麼安慰,但是我確定她應該會需要一個溫暖的擁抱,當然我不會在這個時候告訴她,再哭的話虎姑婆會來抓妳之類的謊言。我想我會讓她在我的懷中哭個痛快。
正當我想趨前給予女兒一個抱抱時,門鈴聲激情的響起。兩個外甥又是叫又是跳的喊著媽媽來了。女兒的姑媽,因事晚歸,此刻要來接回孩子。整個客廳忽然間兵荒馬亂起來,喧囂吵嚷到了頂點,妻子的教學無以為繼,我的行動隨之凍結,女兒也及時停止了哭泣。電鈴聲的闖入,彷彿給了大家一個台階下。
女兒加入了外甥的行列,迎向門口的姑姑。本以為她忘記了之前發生的一切,誰知她一見到姑姑後,哭得更傷心了。她拉著姑姑的裙腳告狀,吵著要去姑姑家。對她來說,家,無疑變成了傷心地。倔強的她去意甚堅,我只好起身收拾她的行囊。看著她揹起裏面裝著尿片、奶瓶、奶粉的那只小背包,小屁股翹翹的、一搖一晃的揚塵而去,我心中不由得一陣酸楚。
學不會顏色的辨識又如何?書上怎麼說很重要嗎?比不過別人又代表著什麼?是誰讓教育變得這麼無趣?是誰讓學習變得那麼驚心動魄?是誰讓我的女兒這麼的無助?我的酸楚轉為氣憤,而且把目標指向妻子,為什麼她要人云亦云?為什麼她不能讓女兒快樂的學習?為什麼她不知道她還小?我怒火中燒,一旋身,客廳卻已空無一人,留下的是一地的色板紛陳,和電視機傳來擾人的聒噪和邪艷的光譜。
轉入房內,望見妻子屈坐在床頭,雙手抱膝,下顎幾乎頂到膝蓋,彷彿在思索著什麼。淡藍色的寢具將她的臉映成幽藍。她一見我進房,沒待我說話,眼淚便像串珠般滑落。看見她的眼淚,我想說的話,在喉頭打了個轉,全都吞了回去。她的淚將她的臉泛成一片灰濛濛的汪洋,她說著她的想法與用心,說著別人如何如何,說著書上如何如何,她勾勒著女兒的未來……。然而,女兒的不專心,最後竟棄她而去,才是最令她傷心的吧?
成長原來是一種濃濃的期待。高中聯考放榜當天,媽媽頹然地坐在沙發上,不發一語地落淚。盛夏的陽光,霸著沙發不肯離開。媽媽定定地在沙發上,彷彿有所堅持。陽光將她的臉烤成焦黃,她與烈燄搏鬥,直到陽光敗逃,我暗地裏想著:我只不過是考不上高中,妳卻彷彿失去了全世界。聯考落榜的我,身心的解脫大於失落的傷感,媽媽傷心的緣由,我一直無從涉入。這一夜,從妻子的淚光中,我看見了媽媽對孩子前途的憂心。
夜深人靜,在夢與現實的轉折處,我猛醒而後頹然。原來,我們身處的一直是個危機四伏的叢林,叢林裏生存的法則一直沒有變過,我們無可避免的要與環境抗衡。一路走來,我們漸漸學會的是如何舔舐自己的傷口,我們也在檢視自己的傷痕中成長,將來亦復如此。這一夜,我已不想追究導致我們不愉快的成因,也不想關心教育的種種,因為對我們而言那是多麼遙遠而不切實際。

我輾轉無眠,探了探閉著眼的妻子,惦記起住在姑姑家的女兒,不知她睡了沒?喝奶了沒?包尿片了沒?蓋被了沒?……「女兒,不管這一夜的妳記住了幾個顏色,妳的挫折才要開始呢。如果挫折也有顏色,屬於妳的顏色,我會努力了解的。」我對自己說。

本文於88/7/13發表於中央日報副刊

2011年6月6日 星期一

雞蛋花

灑落的雞蛋花拂過髮梢,額頭汗珠竟歡欣鼓舞,我被夏天弄得心神不寧。

2011年5月4日 星期三

蛹之生:我兒子教我的事 II

這是赫克力士2號,牠比1號長得慢一點,兒子發現牠的蛹室被牠自己弄壞了,很蠢。所以找了甲蟲店幫牠布置了一個安全的蛹室。幸好發現得早,不然就像1號,已經成蛹了才發現蛹室不完整。甲蟲會自己造一個窩,用圓滾滾的身體磨蹭出一個牠喜歡的家,可能是因為手短腳短,常常弄得很簡陋,所以經常羽化失敗。

嘿,你瞧,牠起來伸懶腰呢..

蛹之生--我兒子教我的事之I

你見過獨角仙的蛹嗎?這是赫克力士,傳說中是甲蟲之王,產於南美,兒子從幼蟲養起,歷經兩年的培育,再二週就羽化了,到時候就是一隻威武的王者。

2011年4月30日 星期六

水來了以後

8/30帶著許多人的關懷前去台東。一路向南,花東的美景伴隨著我們前行,絲毫感受不到88日 那一場驚心動魄的雨。越是如此,越是詭譎。果然,第一幕駭人的景象出現在太麻里溪的出海口,太麻里溪的河床被土石覆沒,行走於施工中的路段,土石成為蔓延成一大片的荒漠,一時之間你分不清那裏是路,那裏是河。而不遠的太平洋安靜得像一張藍色的毯子,一幅遺世獨立的樣子。每天清晨,太麻里的第一道曙光依舊,只是照不到原有美麗的景象。

太麻里的金崙村擁有溫泉的資源,名氣沒有知本溫泉來得大,但已是當地人非常自豪的地景。在這一次水災中,金崙村14鄰有18戶被土石流淹沒,可是似乎沒人提及這件事。像我們一樣,有很多人不知道金崙,媒體忘了它,政府似乎也忘了,可是大自然卻像惡作劇般,卻趁著沒人注意它,而在一夕間摧毀了它。「我們家只剩下一棵檳榔樹!」村民說。

「大水來的時候,我們覺得怪怪的,水的聲音,地的聲音,轟轟的」村民輕描淡寫地訴說88日 那場浩劫,臉上沒有一絲驚恐與不安,站在災後的廢墟前,想像著大雨的夜晚,猛獸般的洪水,從山的那一方,祖靈的所在地,怒吼狂奔,轟隆作響的情境。「我們什麼都來不及帶,就跑了」然後,大家一片靜默,像眼前的斷垣殘壁,哀哀地控訴。

我的渺小是因為見證了大自然浩瀚。離開了災區,台東的美貌依然。山綠得森悠,水聲潺潺,陽光發著熱情,一派若無其事的樣子。可88 的那一天,它們像個調皮搗蛋的孩子,全變了臉。
一路向北,離開了台東。如果不是水,我沒到過台東。我有點愛上台東,和水一點關係都沒有。


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賓茂國中在這一水災中有三戶學童的家被土石流沖毀
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太麻里溪土石流淹過路面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金崙村有戶人家只剩一顆檳榔樹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太麻里賓茂國中校園蓊鬱的老榕樹, 象徵著無窮的生命力?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離台東太麻里不遠的六十石山,一個半小時的車程,但顯然是兩個世界

2011年4月25日 星期一

瘋狗浪




路跡至此完全隱沒。他仍引著她攀越荒煙蔓草,披荊斬棘,像個識途老馬,她步履紊亂,呼吸急促的追尋著他的味道,猶如獵犬。他眈溺於創意,在顛覆與危險的邊緣尋求刺激。她因此而愛上他。作為一個情人,她最能領略其中的浪漫。

她一路上瞻前顧後,搜尋著那令人疑懼的弔詭之後所將呈現的驚喜。他們身陷在一層又一層、難以分辯方向的草叢裏,但是她跟著他,就是為了享受那種令人屏息的氛圍,如同服膺他的品味,忠於他的布局一般。當然,他也不是毫無破綻,但是她總是把瑕疵轉折鋪陳為完美的伏筆,即便沒有伏筆。做為一個創意夥伴,她總能呼應他的想法。

果然,她的期待沒有落空,他總能走出一條路。眼前是蜿蜒嶙峋的磯岩,磯岩的前方是朗朗的大海,大海的極致是一條模糊難辨的界線,天與地在那裏作了愛昧的區隔。那是豁然開朗的感覺,於是一份柳暗花明的悸動在他們體內竄流。磯峽之間,浪花忽高忽低的製造激情與魔幻。而他們則交換著一波湧過一波的情潮。看海是他們此行的目的,欣賞浪花則是旅程中的高潮。

危險的美麗總誘人忘情褻玩。一起狂浪奔騰而來,大小磯岩展臂相迎。潮浪與岩石交合的瞬間,一簾雪白的水幕,遮天蔽日吼嘯上岸。好一幅壯麗唯美的景觀,這景觀喚醒了他們的謬思,靈感快慰泉湧。啊…….。分不清那是讚嘆還是哀號,伴隨著驚天巨響,他們消失於美麗而危險的風景之中。

三個小時之後,他在十公里外的海邊被人拾起,昏迷醒來之後,他告訴漁人他因獨自釣魚失足落海。而她的芳蹤則一如她的來歷,難以聞問。作為一個第三者,本應在適當的時機自然消失。也好,他想著。

漁人告訴他,已在一個小時前。根據他皮夾裏的資料通知他的妻子,她正在趕來的路上。



本文於87/1/3發表於中國時報浮世繪

2011年3月26日 星期六

山城去來

借分享   http://www.flickr.com/photos/j_for_joyce/


記憶中,那個下午,雨忽大忽小,時有時無,不知是不是雨的關係,山色顯得分外翠碧。幾經曲折之後,九份山城終於在迷濛中現身。那裏的房子,像是長了根似的,牢牢的,一厝一厝地沿著山勢攀爬而上。我依附在大人的傘下,吃力的在貫穿山城、濕滑的階梯上留下腳印。我不敢有任何的嗔怨,只因為當初是自己吵著要跟。

為了排遣那種耗時費力,看來甚無意義的攀爬所帶來的寂寞,我和記者玩起了數階梯的遊戲。我氣喘吁吁地,不時探出傘外,前後眺望,估量自己究竟完成了多少。然而階梯像是無止盡般地層層疊疊,耐心盡失的我,實在不明白表姐為什麼嫁到這種地方來。

喜宴之前,我在同行「探房」的人群中,擠出一個位置。房裏陰鬱潮濕,由對著房門的小窗望出去,有一座島彷彿在茫茫的海上游移。新娘房不大,藤木的梳妝檯上有一面貼著紅紙的鏡子,床頭有一個斗大的囍字,床上鋪著粉紅色的床組,棉被上有一幅鴛鴦戲水的刺繡。房間裏站三、五個人便顯得擁簇,而表姐就在這狹促的空間中進行某種儀式。我看見她端坐在椅子上,腳上踩著小木凳,吃著一碗我最愛吃的湯圓。她那像唱歌仔戲般的濃妝上,還有兩行淺淺的淚痕,十歲的我竟也陷入感傷的氛圍。我將不自在的眼神望向窗外時,發現那座島已消失在迷濛的海上。

今年五月的一個豔陽天,我偕妻攜女,按圖索驥重回記憶中的九份。我們在一處停車場停好了車,然後拾級而上。映入眼廉的是格調不一的新舊建築,旅館、餐廳與茶樓充斥,整座山城彷彿是老成的臉,有著矯飾的天真。我懷著追尋古樸之風的心情而來,卻行走於市聲鼎沸的窄巷,著實讓我一種手足無措的尷尬。

巡遊時,瞥見一座老式留聲機,歷盡蒼桑般地倒握在石階旁。我充滿期待的駐足一望,卻看見一張不知是誰家祖先的遺照被棄擲,驚心動魄的夾雜一堆頹敗的古式家具之間。我四下張望,赫見階梯旁一幢老式的建築正在大興土木,美侖美奐的規模隱然若見。原來一場災難似地的世代交替正在此地蔓延。

我沒有再停留的意念,抱起女兒,拉著懷孕的妻子,「我們回家。」我對女兒說。驕陽已把小女兒曬得通紅,她一味地點頭,額頭的汗珠隨之飄落,立即被石階上因施工而來,厚厚的粉塵吸收。「這地方不一樣了!」我失望地感嘆。

下山,我將車子的速度放慢,山色一點一滴的進入車內,關於表姐和那個飄著雨的下午,浮光掠影般地映在眼前。第一次來到山城的妻子似乎看出我的落寞。「你就當做是第一次來,重新認識這個地方嘛!」她意圖阻止我的憂鬱。

一批批的遊客逆向而來,他們正為趕上欣賞夕陽而興高采烈著。我望向車窗外,看見那座島正在熱氣蒸騰的遠方。悠悠然,一幅世事與我何干的樣子。塵事的興滅,本有著難逆的軌跡。至於我,至於我不過是個多事的遊客罷了。恍然間,我似乎有所領悟。

山城曾經是藏金的礦場,淘金客的紙醉金迷讓她繁華璀燦。隨著金礦的殆盡,她也像是洗盡鉛華般地,回復樸拙。而今,商業氣息籠罩,她又有了不同的況味。我兒時的記憶,僅僅是她發展史中的簡短扉頁。

我停車,搖下車窗,回首在看山城一眼,山城遠了。山城的夜,未央。


本文於87/8/26發表於中央日報副刊

2011年2月24日 星期四

黃金傳奇:國貿大樓尾牙員工表演

2011年國貿大樓公司員工尾牙,是我再一次自編自導自演的天馬行空之作,和大家分享囉...





2011年2月20日 星期日

渡口



靜止。282726…。我猶豫張望著,然後邁開步伐。222120……,我聞到汽油廢氣的味道。151413……,轟轟的引擎聲,蓄勢待發、咄咄逼人。衝,1098……,身旁的人奔跑,錯身。654………,嘶鳴喧囂,繁華再起。歸零。

等待。留在行人穿越道這頭的計時器旁,我看見年輕急躁的我離我而去,臨去時還嘲笑我的膽小。不多久,度過一劫的我心有餘悸地看見年輕衝動的我,殞滅。

不急,老成的我告訴我。我等待下一次的綠燈亮起。




本文於89/7/31發表於自由時報副刊

2011年1月27日 星期四

難題





他們倆從前一夜的歡愉中甦醒。「你真的愛我嗎?」纏綿中,她忽然想起了他的承諾。
他聞言,沉默不語。緩緩地,把攬在她脖子上的那隻手抽離,轉正身子,然後雙手後伸,彎曲,十指交叉,將兩掌藏在枕頭與後腦勺之間,「那,那妳愛我嗎?」半晌,他把她的問題還給她。
之後,他們窸窸窣窣的側身,蜷踞被褥的一端,各自尋求解答。

本文於87/9/16發表於聯合報副刊

攝影: 莊博瑀

2011年1月4日 星期二

冷戰

「我不知道妳這樣作是要折磨我,還是折磨自己。如果你是要折磨自己,那麼請妳停止吧。如果你是要折磨我,也請妳停止,我,我怕了。」他們兩日前因細故爭吵,之後她就開始沉默。她的沉默令他不安,焦躁。於是他在她的答錄機裏留言。

   「如果你願意承認錯誤,請按一。不願意,請按二。」翌日,他再度打電話給她。電話那頭不再是答錄留言,而是語音系統,經過一道道的語音過濾,他來到抉擇區。

他們在網路上認識,沒有見過面。這是他們吵架以來,他第一次聽到她除了答錄機以外的聲音。雖然是那麼的機械冰冷,但卻意謂著她對他的冷戰有了轉圜。

他謹慎的按下「一」之後,心情舒坦許多。


本文於87/9/8發表於聯合報副刊

2011年1月1日 星期六

遇見詩人, 在新年第一天

今天又去了對面的咖啡館,老板果然有來歷,一位是作家,一位是詩人。愛賣弄的我,告訴他們我也曾經是文藝青年,而且他們的藏書之中,有一篇是我的作品。他們告訴我,那一篇小小説,是他們當年在文藝班的教材。更讓我驚訝的是,他們要我在文章上簽名,真是害羞
女作家最近甫獲文學大獎,男作家詩集即將出版。他們說己陸續有詩人造訪咖啡館,像周夢蝶。他們以當年的明星咖啡屋為模型,讓文學的夢在此孵化。


百年的第一天與作家相遇,真是幸運。比上班的時候被老板稱讚還幸運。